咏叹调Scorpion

别哭啊我抱不到你

【快新】我欲倒叙此生

*题文无关

*借用《你一生的故事》第二人称叙述方式,有部分参考应用但全文无关,若有同题材撞梗纯属巧合

*涉及生子但不会讲太多,ABO世界观或黑科技什么都行,纯粹想看一个家庭的日常

*他们属于彼此,bug和ooc属于我

小心翼翼尝试搭配一个B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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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与生命邂逅的故事。









  你不像那一位春山点墨的诗人

  你只是披风戴雨俗世人

  太碌碌无闻悄然度晨昏

  一双眸却比诗句动人

  ——《你曾这样问过》

  

  

  

  

  

  

  

  

  

  

  你们生我,完全是为了找个不花钱的仆人。你看起来气呼呼地从餐桌上爬了下来,一边抱怨一边开始收拾碗筷。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脏漏跳一拍,想要出声辩解,坐在另一边的人漫不经心地浏览着报纸,无动于衷地接话:没错。家务活这种事情生个孩子最省钱,也最方便。至于现在,麻烦你赶紧干活。

  若非你们是我亲爸,童工犯法。听到这句半是埋怨半是调笑的话,我才放下心来。后来想到,虽然你是有些叛逆和闹腾,但从来不会不经脑子说出伤人的话,你的骨子里揉着一股温柔,你向来是周边人小太阳一般的存在。

  但这不意味着你从未给我们惹过任何麻烦。事实上,我们从很早就开始忐忑不安地期待着你的到来,乱七八糟地去图书馆借了一堆有关育儿胎教的书籍,手忙脚乱地买了一大堆最后被告知完全不必要的准备,最后还被你千影和有希子女士嘲笑教训了一顿。你的到来使我们感到心慌和无措,因为纵使平常是被称为才华横溢的天才,对于生命的课题,也难得出现了知识的空白。

  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开始最令我感到痛苦的,大概是自你出生后我再也没有拥有过完整的睡眠。每天都会被你的哭声吵醒,还要强行睁开眼,挣扎着爬起来哄你。但是往往就算是好不容易把你安抚下来后你也还是毫无睡意,依然张着大大的眼睛,无辜地打量着我们。明明刚才嘴角还仿佛能看见恶魔的小虎牙,这一秒纯净的眼神就一下子戳中了我们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你咯咯地笑着,在我心尖上挠着痒痒,还有些不知所措的两个大男人瞬间平静了下来。我无数次看到,你天使般的小脸蛋上,绽开了两只宛如矢车菊般柔软而澄澈的蓝。

  仅仅是为了这一滩水乳交融的蓝,我想我们就永远也无法对你真正生气什么。

  日本缺救世主一日不可,令和福尔摩斯的假期在之前就宣布告罄,所以这之后可怜的新一只休息了一个星期就投入了无休无止的工作的海洋,于是我对平平淡淡一家三口过日子的希望彻底破灭。仿佛是因为庆祝你的出生一般,坏蛋们更加猖獗,充满激情地在各个角落里进行犯罪宣言。于是新一每天回家时都一副累得形神分离的样子,由于被我强制性没收了咖啡因,一沾床倒头就睡。可你每次都像是能感知到对方般,在你父亲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会儿时突然就吵了起来,新一烦躁地抬起头,视线遇上你的眼睛后又温柔下来,最后只无奈地说,你这家伙以后肯定跟我一样不省心。

  大概会成为一个皮皮怪。

  我有些不服气地想要反驳,天地良心,我哪敢这么折腾他。 

  据说“婴儿”一词源自拉丁语,原意为“不能说话的”。但你任性地哭闹,毫不含糊地表示只是想要经久未归的父亲一个拥抱。虽然累得感觉都已经麻木,但新一还是会在额头给予你一个浅浅暖暖的吻。我看着心疼,却又对此无可奈何。关于这种事我们已经争论过许多次,但都无疾而终。其实公安也并非那么不近人情压榨员工,许多事都是某个正义感泛滥的家伙自找的麻烦,倘若正主能开口,我不信警视厅不放人。但你也知道你的那位父亲是什么性子,这片土地上一刻不停地在发生罪恶,也永远有正义要守护。好吧,那也是我最喜欢他的一点,永远耀眼而自信的侦探,对生命和真相的忠诚,我相信你也喜欢。

  所以为了回到家后能让累了一天的人睡个好觉,我只好一边祈祷明天是风平浪静的一天,一边把你安置在远离他的地方,和我一起睡。我的职业决定了我的工作时间没有太多规律,虽然结婚后基本取消了巡演的计划不再需要世界各地飞,但平常一口气连轴转上几天几个月的事也并非没有发生过,为此我特地推掉了那段时间所有的安排,请了长假来照顾你。于是在你降生前,你折腾得新一三更半夜睡不着觉从此生物钟紊乱,而这之后到你学会说话走路,你折腾的对象就基本换成了我。

  半夜里突然的哭叫,宛如催魂铃般撕扯着我往往还没从梦境中脱离的神经,我强撑着混沌的大脑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下床跑去哄你。时间久了,我意识到我原本灵敏的鼻子竟然也已经对婴儿室里那股乱七八糟混杂着纸尿布尿骚味、爽身粉脂膏味等各种味道的气体免疫,显然,我更喜欢安静时候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奶味。

  稍长大一点更是一场噩梦。你几乎是从学会走路起就没再也没有停下来过,宛如脚下生风四处乱跑,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明明是个女孩却有连男孩子都比不过的惊人体力。我万分头疼地一边看着家里被拆卸得七零八落的电器,一边处理邻居家各种说你又拐走他家孩子做奇怪事情的投诉。然而出乎意料地是你在同龄人中似乎人气不低,难以言喻我一连听见几个小孩子向我表白说长大后要嫁给你时的感受。我眼角抽搐,而新一在旁边没心没肺地狂笑,最后还是过来看你的兰小姐应付小孩的经验丰富,充分发挥语言的艺术,安抚了纯洁无瑕的幼小心灵,又成功把一群懵懵懂懂的小孩打发走。不出意外整个过程还会伴有你家灰原姐在一旁冷嘲热讽。小小姐凉凉地说,小小年纪就沾花惹草,也不知道这花心又放荡的性情遗传了谁。

  谁没有段曾经被称为少女心收割机的时期,但我明明一直很专情。我在心里喊冤。

  充分体验过你的麻烦程度后,我对新一那句皮皮怪再也没有任何异议。

  但你热衷于推理这点绝对遗传自新一,我一度认为新一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抽工作时间的闲暇,向还没有多大的你安利了他的偶像,并且大获成功。从此家里就有两个福尔摩斯狂热者在我耳边成天念叨莫里亚蒂和夏洛克的悬崖决斗,这一度让我回忆起了曾经被一屋子各种版本的珍藏书籍支配的恐惧。

  我不觉得这种类型的故事适合一个孩子,侦探君美其名曰是儿童早教智力开发思维锻炼,于是从此以后普通的睡前故事再也满足不了小公主,如果骑士在打到恶龙前没有先解开守门人布下的十二个谜题,算出百宝箱的七位符号密码,那你就永远不会满足。被压榨的是我这个好不容易从怪盗身份脱离出来的苦力,我万万没想到在编完了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预告函外加一封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告白信后还要开发新业务,写的是给小孩子看的童话故事。尽管很想拿罗曼蒂克式结尾敷衍了事,但某位没有梦想的现实主义者眼中容不得半点逻辑错误,否则就是一个带坏祖国花朵的罪名。

  顺带你也自此成为了家中第二个遇见案子就兴奋得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我数不清多少次在新一要出门的时候抓住了也想偷偷溜出去见识案发现场的小淘气鬼,你甚至曾经干脆从学校里翘课跑出来,对着老师和侦探编了个自圆其说的谎,然后等到新一回家后和我面面相觑。我对你的胆大感到无奈,也濒临崩溃地意识到有了孩子以后还要继续和案子与福尔摩斯两个第三者竞争家庭地位。这些常人避之不及的场景于你而言平淡如常,警局的人甚至新一都有一点纵容你的意思,但杀人现场血腥画面一向是我们的底线,也从来没有人真的敢把你放进警戒线以内过。

  你的身上同时蕴含了推理狂魔和魔术天才的基因,这件事在你小时候开始拆卸机关穷究物理的时候就已经有所体现,虽然这种天赋往往使得人无法简单享受奇迹的快乐,但小时候那些为了逗你笑而常给你表演的蹩脚魔术,你就算看破了也不会说破。我注意到很多时候你甚至根本不会费心去思考魔术后面的奥秘,只在我手里变出糖果时惊喜地发出一声自然而毫不做作的惊叹。你比新一更会享受魔术的乐趣。我无数次宽慰地对他说,他那没有浪漫细胞的大脑没有完全传给你实在是太好了。完全不带智商欣赏表演大概是另一种极端,在某种意义上,你也算参透了魔术的真谛。

  魔术是能带给人快乐的事。我始终如此坚信。你从小就喜欢看我的魔术。为我珍爱的宝贝带来最大的奇迹与惊喜同样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我乐在其中。

  你的这位父亲,是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魔术师——这可是连另一位都盖章承认的事实——可以满足任何你想要的愿景与奇迹。在得知了我过去某个有关月亮的称号后,你第一次如此渴望地对我提出请求。你不再满足于演出时为家人特意留下的特等席,开始缠着我说想看我曾为那名苛刻的评论家所进行的表演。这可真的是让我犯了难,先不说那样晦涩的历史是否能向孩子全盘托出,光是舞台的准备和一边侦探的冷笑就让我想起萨士顿三原则挑战失败的后果和不堪。

  但在心里掂量再三,最初的怔愣过去后没多久我就做出了回应。大概是那双眼睛里的光太过耀眼,一口气将我心里的炽热全部点燃。我说,等我们家的小公主真正长大成小淑女时,这世界上最厉害的大魔法师就会为你带来你想要的奇迹,这将是我们最亲爱的宝贝十七岁的生日贺礼。

  那一年你八岁,亮晶晶的瞳孔倒映出一对熟悉的纯白翅膀,很认真地与我做了违约者要吞一千根针的承诺。

  尽管最后这个愿望不了了之。

  我们都算是公众人物,你自然也是从小就万众瞩目。哪怕我和新一都对媒体表示私生活无可奉告,对家人亲友做了充足的保密措施,还是会有一些闲言碎语若有若无地从各个角落里漏出。我知道外界是怎么评论你的,你幸运,你富二代,你是两个天才的孩子,你生来就拥有羡煞旁人的一切。

  但我们都明白你是如何磕磕绊绊地长大的,小时候在幼儿园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孩子先被接走,略长一些就已经学会自己去警局等人。不知不觉待到深夜还没等到完成工作的父亲,于是直接在警局里睡着这样的事情屡次发生,新一逐渐感到后怕,就三番五次拜托熟人送你回家。可是回到家后偌大一个房屋又往往空无一人,你好几次在我回家后别过脸,吃饭时一声不吭,眼泪却一滴一滴直往米饭里掉,怎么哄都没有用,最后眼圈红红地就上床睡觉。

  新一叹息,但手机铃一响他仍旧马不停蹄地赶向与家相反的方向。徒留我想尽办法哄逗一个渴望和三天两头都没个踪影的父亲说说话的孩子。

  这之后你反而越来越懂事了,虽然还是咋咋呼呼的女汉子,但对于每天放学后的窘境再也没有提到过。你在餐桌上往往有好多话要说,疯狂吐槽试卷的简单科目的枯燥,班主任又老又古板的风格和你相性三观皆不和,是个死气沉沉的老乌龟。新一皱眉说你要对老师和学校都尊重一点,你就装作不吱声地低下头啃饭,却在暗处踢了踢我的脚,小声说今天逃了乌龟君的课去学校池塘捞到了一只真王八,虽然但是,那家伙已经被你用高到离谱的成绩堵住了口不会再多嘴,老爸你没意见吧?

  在新一宛如杀人的目光中,我强忍住没有直接笑出声。

  虽然我和新一达成一致意见,不在你学习等方面施加任何压力,但你依旧让我们省心得可怕,每次成绩单上无疑不是战绩辉煌,你还要翻个白眼一边说题目出得太简单一边求你家侦探给你科普福尔马林防腐和鲁米诺显色的原理。在逐渐晴朗逐渐舒展开来的眉目间可以看见当初我和他年少桀骜而轻狂的影子。我和新一再次感慨,你的身上到底融合了我们彼此多少。

  我和新一自己接受的基本都是放养式家庭教育,我们爸妈或多或少都有一段空白期在逍遥自在,一半是对自家孩子和周边的朋友足够放心,一半也是为了让我们锻炼自己。但我和新一很早就约定好,我们不想错过你人生中的任何一个阶段,况且一个动不动就出差各地飞,一个加班工作狂,平常陪伴你的时间本来就少,在好不容易都能放下心来的空暇时间里,我们都几乎用尽了身上的一切气力去爱你。我们对日常生活多多少少的缺席都有些愧疚心理在,希望你能至少感受到,你是一个确确实实被爱意灌满的孩子。

  当然不只是我们,你从小身边就不乏温柔和友善的存在,比如,正在进行世界旅行的某位财阀大小姐,偶尔会措不及防地出现在你眼前给你带来全球各地的纪念品;坐标大阪的另一位名侦探,第一次见面就被你当成巧克力傻傻地咬了一口,以及他的伴侣和叶女士。青子也很喜欢你,她曾经跟我说过想把你当成干女儿,无条件护着你的态度简直称得上溺爱——这让我一度担心和她呆久了会不会使你的任性程度更上一层楼,顺带还要染上这家伙的暴脾气。

  你最喜欢的是你的灰原哀小姐姐,尽管她的毒舌和犀利我和新一都不太对付,但令人惊奇的是,她对你竟然有比她对其他小孩子高上十几分的耐心。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和少年侦探团待久了后产生的顺带效果,但是她自称喜欢与聪明、善解人意的小孩子相处,是指,真正的小孩子。在你更长大一点,虽然早就偷偷告诉过你你的灰原姐姐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年轻,但你们还是天天约会出门逛街乐此不疲,我和新一都不太敢想象你们在街上手挽手被人当成姐妹花的场景,各种闺蜜式逛店买包买衣,那位小姐姐对于我们钱包里的余额从不怜惜,甚至带上你一起进行与抢劫无疑的爆炸式刷卡。

  你学说话有一段时间夹杂奇奇怪怪的外语口音,是拜那常年飞在海外,说话方式逐渐成英日交杂的另一位英伦侦探所赐。说起来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一件事,当初你躺在我怀里是个小婴儿的时候,你看到白马那家伙就会开始拼命大哭,我曾为此十分得意,告诉他我家女儿有出息,从小就能慧眼辨得真奸佞,而你长大后只要一遇到这个假洋鬼子就要开始和他一起挤兑你爸,配上一直在一边狂笑从不解围的新一,十分上头。两个人一位抖我高中时期的黑历史一位吐槽我在家的熊样,一旦开始就没完没了,非要我在线自闭才罢。

  就是你刚出生那会儿,家里几乎每天都会来客人,狐朋狗友会客,鸡飞狗跳,热闹非凡。新一也不拦着,就只安静地看着平次对着在小兰怀里的你做鬼脸,把你惹得咯咯直笑,有一次他站在我身边,突然把头靠过来,发出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说,你被那么多爱包围着,未来一定是幸福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把手搭上了他的肩。

  你时不时就要一人独过一个周末的日子总算在你九岁那年截止。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雨下的很大,新一打电话过来说他还在跟进一个案件,让我们不用等他。虽然有些失落,但因为早有准备,你也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因为我们已经答应好会以周末久违的一次全家出游来补偿你这个不完整的生日派对。蛋糕上的光忽明忽灭,你在黑暗中安静地闭上眼许愿,小孩子的想法一般都很单纯,而你很早就告诉我们说你心怀苍生希望世界和平,话语滔滔不绝俨然一个普度众生的智者,或者一只济世的方舟。几秒后你睁开眼,一口气将九根蜡烛吹得干干净净。

  窗外雨声逐渐变得越来越大,门口突然传来锁孔转动的声音,出乎你意料的人出现了,新一怀中抱着一个男孩,迎着乍现的灯光对刚刚吹完蜡烛的你笑着说,抱歉,我来迟了,生日快乐。

  你惊喜地扑上前,迎来了一个你足以铭记一生的生日礼物。

  这是一个从贩毒组织中救下的孤儿,处在牙牙学语的年龄,咿咿呀呀嚅嗫着话都说不清,看起来小小一只窝在新一的怀里,又冷又饿又困。铁面无私的侦探在几天前得到消息后心肠一软,就想做一把慈善事业。比较巧合的是心软的不止他一个人,权衡利弊后我也被那只小小的眼睛和拳头看得不忍心,商量没多久就同意领养这个孩子,唯一顾虑就是怕家里大的争风吃醋。我当时对你的托词是这是我们准备的惊喜礼物。从此以后我们将成为一家四口,而你是一个姐姐,我们不在家的日子每天都会有人陪你。

  事实证明我们多虑了,你根本没有听完我说的话就凑过去想抱这个小男孩,看起来格外兴奋,没有一点隔阂地欣然接受了新加入的家庭成员。我和新一开始在一边絮絮叨叨讨论起名的事项,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却被你一一锤定音,那时你刚拆开爷爷给你寄的精装福尔摩斯,听到我们的谈话突然抬起头,说,可以叫他柯南吗。

  我当场笑得前仰后合,新一脸上一阵绿一阵红说不出的诡异,可能怎么办呢,一旦对上那双比海和天都要蓝的眼眸里认真而渴望的光辉,这家伙原则跑得比谁都快。本着女儿无论如何也要宠着的理念,你亲爱的侦探父亲放下了过去某些不可言说的晦涩和尴尬,将小孩冠上了你们两个共同偶像的缔造者的名字。我后来想了想,正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这大概就是他每次一出事都要用各种书名角色名作者名给自己取不走心的代号的报应。

  就是在那一天,我和新一谈了整整一夜,我们决定开始对你的体能训练。

  我得承认,某种意义上我们都是有些护犊子的人,尽管知道人生需要历练,可是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风平浪静呢,我的想法和突然不太现实的侦探一样,宁愿你永远都是个无忧无虑的任性的淘气鬼,也不想让你经历与我们一样的黑暗与血海,被迫接受什么狗屁成长。天下父母的最大心愿,都只希望孩子一生平平安安。

  但另一方面,现实都不允许我们做这样的梦,我和新一都清醒地明白,像我们这样常年与黑暗打交道的人的孩子必须要学会一些自保技能。过去的经验都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临。我们希望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更希望你在真的遇见那样的情况时能够拥有自保的能力,以及,守护自己珍爱之物的能力。

  尤其是现在。

  所以虽然没能带你去神奇的夏威夷,我们还是把你送到了毛利兰小姐那里进行空手道特训。如果有幸能遇见以参赛为名一起世界旅行的超高校级兵器夫妇回国的话,京极真哥哥也不会吝啬指教你几招。但拜某些过去因缘所赐,对于后面那一位你爸我有那么一些过不去的心理阴影。

  还有,你的射击是我教的,我止住了新一想要把杀人足球传下去的念头,我一再强调说女孩子,没必要。

  ——虽然在拥有了这么多眼花缭乱的技能后,我对原本就被定义为皮皮鬼的你还剩多少淑女样不抱太多信心。

  我们并不后悔对你进行各种特训这件事情,虽然你一度将其称为地狱式的噩梦。它成为了你成长过程中艰难的一部分。你意识到平常温文尔雅的侦探和嬉皮笑脸的魔术师对此都出乎意料地一致是铁石心肠,看见你受了更多的伤也无动于衷,冷冷让你爬起来,重新再来。你咬牙撑了下来,对这样那样强硬的安排毫无怨言,顺从乖巧地令人省心,省心到可怕。有些东西在悄悄改变。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你开始不爱和我们说话,你的情绪,学校里发生的事,你的近况。你近乎冷漠地和我们对话,语调里也充满了不耐烦。我们无法了解你的想法,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何时开始了这次单方面的冷战。

  可我们甚至连这样关心你的情绪的时间都没有。我常深深感觉自己作为一名父亲有些失职,巧舌如簧的言语和撩动千万少女心的唇舌在自家家人面前尽数失灵,最后化为后知后觉姗姗来迟的安慰,起效甚微,只好看着你反锁的房门微微叹气。黑暗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潜滋暗长,光阴流转成沉默的烟卷,燃烧殆尽后只留下一只明灭的眼,余烬从指尖漏下。我们都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但苦于明白了也无法回应。于是只有沉默的人更加沉默,叹息的人更多叹息。

  但你似乎十分害怕这样的家庭气氛影响到柯南,始终注意着这种冷战不能波及到弟弟。小柯特别怕生,这个范围一开始甚至包括了救下他的新一和我。过去的某些经历也许曾给他留下了一些阴影,使他天生就有些多疑而不自信。所以如何让柯南融入新家庭一直是个困难而庞大的课题。所幸柯南虽然是一个腼腆而容易害羞的孩子,却十分黏你,天下第一人来疯自来熟的女孩。你对小柯性格里的胆小和自卑因素十分不满,在小柯还小时你还只是承担了姐姐照顾弟弟的那一部分责任,但长了几岁后,就开始致力于性格培养,具体表现为皮的时候会带上弟弟一起。

  最过分的一件事可能你也有印象,就是你逃学还顺带掳走柯南那一次。

  我在回家路上打开手机的时候,被长长一串侦探君的未接来电吓了一跳,忐忑不安地回拨,电话那头基本是秒接。带着电流音的话语从话筒里传来,写满了焦虑。新一一开口就是问我有没有看到你。我愣怔了好几秒才终于从他那没有任何条理性的破碎言语中捋顺了事情起因经过。大概是,你翘了学校的课,把幼稚园的小柯接了过来,没有带任何通讯设备直接玩失踪。接到学校老师电话后侦探君心脏漏跳一秒,火急火燎找了几个你常去的地方都不见人影。而我彩排的时候手机完全静音,他一个人发疯了一般几乎打遍了所有熟人的电话。

  最后你们是在探案现场被发现的,高木警官来电时新一总算松了一口气。你带着弟弟翘课去看案子,现场的警官正好都和你们熟悉,于是你们随随便便唐塞了一个理由,撒了几句半真半假的谎就跟了全程。据说在这之前你还带小柯逛了公园和可丽饼店,所以你们被红子从警局接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一些没吃完的甜食,不用想也知道这样的主意是谁出的。我在得知事情大概经过后,立刻想起今天的日期,猜到你是不忍心让柯南独自留守空荡荡的幼儿园过儿童节,最终想出了这个逃跑计划。

  不过这一遭也的的确确把大家都吓得不轻,尤其吓坏了那个总是下意识对你过保护的侦探。

  回到家后,你们俩站在脸色极度阴暗的新一面前,被阴沉的气氛吓得不敢说一句话。新一没有理睬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柯南,直接对着你煽了一耳光,一个我们都措不及防的响亮的耳光——我一度怀疑后来柯南突然开始黏我就是因为被这声耳光吓出了心理阴影。不允许吃晚饭,还要接受三个星期的禁闭,你听到这些后出乎意料地一句话也没有顶撞,甚至没有任何对自己行为的辩解,就沉默地回到自己的卧室。

  我看到这副场景就知道形势不太对,我知道你的脾气,你绝不是个肯轻易屈服的家伙,在某些事情上犟到可怕。不说话向来能表达很多种态度,再加上那段时间,你明白,你对我们尤其没有什么好脸色,平常交流不过几句就能嗅到火药味。我害怕家人之间会落得一个甚至没有任何交流的地步,想要过去和你说几句。世界上形形色色被人编造出来的节日这么多,而你的父亲是一个自己生日都会忘得一干二净的笨蛋,你没有办法要求他把生活中的每一个日子都当成纪念日。再说这一次,他是真的担心得气得糊涂了。我一生中几乎从来没有遇见过像那天那副模样的新一,完全失去了侦探引以为傲的冷静,一个理智至上主义者失去了最基本的理智和思维逻辑的景象简直就像世界末日——不过话说回来,失去了你,对他而言的确就是世界末日。

  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你的房间里竟然传出了笑声。我站在门外,听见柯南还在房间里忐忑不安,而你却控制不住“咯咯”直笑。小柯问你笑什么,你说,你本来很生气很生气,气得决定永远也不要原谅你的父亲,但是你从来没有想到过你会看到这样的新一。哆酱从来没有打过人。你回答道。我想象里你这时候说话的同时抱起了柯南,和小不点一并正坐在床上。

  你小时候干过最狠的一件事,就是曾经把家里那套年代久远的探案全集全部撕成了碎片,一页不剩,然后在可怜的白色残渣里打滚玩闹,名曰“玩雪”。这些雪花成本过于昂贵,案发现场过于惊悚,发现尸体残骸时侦探君估计差点当场晕厥。珍贵的异域语言古早收集,如今死于非手,不用推理就查出的真凶还在现场胡作非为乐在其中,我震惊于你家侦探竟然忍住了那一口喉咙里直涌上来的血还能和你好好说话,相比于平常用书砸我时都会心疼书脊书角怪我脑袋硬的做派简直不能再双标。你现在想起过去的不懂事也会为诸如此类的事情感到抱歉,但新一从来都只是十分释然地摸摸你的头,笑而不语*。

  这么多年来这个耳光是哆酱第一次打我呢。看到这么担心的哆酱,我不忍心生他气了。你说。我们父亲真的很爱很爱我们啊,我们也要永远爱他,不管他再犯什么错误都会原谅他,就算他是个混蛋。小柯也要记住哦。

  然后我无奈地听着你这个似乎永远不会沮丧的小家伙还补充解释了一句,新一之所以没有理会小柯,是因为柯南太嫩了咱家侦探舍不得,而你皮糙肉厚,耐打。

  好小子,已经看透了所谓教育的基本套路,完全没在怕的。

  在外人眼中新一可能是那种偏冷淡严厉的家长,而我挂着孩子王的称号,一直都被吐槽说本人就是个长不大的幼稚鬼,轻而易举就能和孩子玩得很好。但实际日常生活中,我才是唱红脸的那个。一是因为如果不算突如其来的出差,醒着的时候我在家里和孩子们接触比侦探要多,自然发生冲突也多,二是虽然看起来新一平常小事上严厉又龟毛,一副不近人情油盐不进的样子,实际上真正算下来他才是一句狠话都舍不得说的那个人,极度容易心软也没有原则。

  于是我后来跟因为那一耳光一直愧疚得要死的新一说你别放在心上,那家伙已经领悟到打是亲骂是爱的真谛,现在躲房间里偷着乐呢。

  不过这之后你的确再也没有干过类似的事情,大概怀着几丝让我们担心的愧疚,甚至重新开始主动交流,这让我感到这样的事件也并非毫无益处。嗯,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听话很懂事的孩子,我知道你是想安慰小柯,想带他出去玩,想让他融入这个家。闯祸后把全部责任往自己身上推,被骂了委屈也还能将心比心,你怕刚来这个家庭的弟弟对此留下阴影,故意笑得这么开心,你一直安慰他说大家都很爱他,甚至在弟弟不开心的时候还会偷来我以前变给你的魔术逗他笑,真是个好姐姐呢。我猜你也早就告诉过柯南了吧,后来有一天放你们姐弟桌子上的蛋糕,是新一始终过意不去亲自去买的。

  后续警方和我们聊天说,在现场你小小年纪就和弟弟一起帮忙,办案过程中露出了不俗的天赋。这样熟悉的戏码让我感到几分做爸爸的小骄傲。我毫不谦虚地挺起胸膛,说,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孩子。

  我想为你自豪。

  你在我们眼里就是如此闪耀。就像一道堙灭黑夜的光明。呼吸了所有季节的风从时空彼岸吹来世纪的梦呓,从破碎的时间罅隙间漏出。不用拭去碎片上的灰尘,我看清了那个闪闪发光的你。你的笑,你彻底绽开的眉眼,似茶水中泡开的干菊花,像抽象画里那一朵向日葵。开得肆意而浓烈。

  后来回想起来,我们时常为错过了你的这段青春而感到无比遗憾。我一直在想,我心爱的女儿到底是什么时候突然就变得如潘多拉宝石一般璀璨美丽的?好像一转眼你就变大了,不再那么女汉子,不再那么调皮捣蛋,不再缠着我要我变魔术,而是真的逐渐出落成了一个落落大方的小淑女了。

  你翻了个白眼,说老爸你到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呢。

  你变得更为明事理,也逐渐理解了过去我们做的许多事情背后的深意和无奈,有些隔阂和墙壁在不知不觉中建立,也无声无息地融化。我欣慰,也心疼,记忆里的某个期限越来越近,你却再也没有提起十七岁礼物的事情——你甚至不太热衷于过生日。

  我们都觉得你出生那会儿,就像个梦。

  是遥远的过去。

  新一后来告诉我,之所以对那天你们的失踪反应如此过激,是因为刚接到之前剿灭的组织还有残留余党的报告。黑道上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救下的这个孩子偏生就是犯罪组织的眼中钉。小柯恐怕是其中某位高层领导的孩子,或者是某个药物试验的唯一成功实验品,比如返老还童药,毕竟他的确也很聪明。我胡诌着分析各种各样的可能,新一无语地白我一眼,看样子对我这种无论什么时候都还能插科打诨的功力已无力吐槽。黑衣组织死灰复燃的可能性并非不存在,潘多拉也是,这个消息令我们都紧张了起来,我在心里祈祷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犯罪团伙。但无论如何,新一说,他们已经盯上了柯南。后来根据你口述的逃学路线调转了几个监控,果然在镜头里发现了一些可疑人士。

  看着荧屏上鬼鬼祟祟的影子我的心脏开始狂跳不止,再次体验到时过已久的血液冻结倒流的感觉,并不怀念。而新一同样面无血色,咬紧了嘴唇。我想都没想就握住了他的手。

  名侦探。我说。

  他应了一声。我意识我很久没有用这个称呼来叫他了。

  多少年了,宝刀未老吧,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大概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我想到。我是说,那些想对你们下手的人。

  你知道,为了守护你们,我们愿意做任何事情。

  新一离开的那天不是没有征兆,明明原本是被工作排满的行程表突然硬生生挤出一块所谓家庭时间,名义上是对儿童节的歉礼。我吃完饭后立刻打发走姐弟俩,对着新一挑眉示意,没等我再多询问他突然变性的原因,他就对我开口了,语焉不详:快斗,我相信你,还有孩子们,你相信我吗。

  很久之前新一就已经在心中下定了某种决心,对此我早隐隐有所察觉,所以才会叫出那个称号,是无声赞同的表态。我没有问他要做什么,我知道他会在必要的时刻告诉我。就是这样奇怪的信任与默契,让我感知出那一秒即将出口的是一个很严肃很认真的的问题,是需要用心回答的东西。于是尽管对这样突然的一句话不明不白,但我还是答应了一声,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

  然后,当天晚上,新一就失踪了。

  毫无头绪措不及防,第二天起床身边冰冷的空余,被短信和电话塞满的手机,一切都让原本昏沉的意识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我们之间总是充斥着各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留下暗号以及解开谜题的过程被不断重复并乐此不疲,追逐的结果就是最终追到了一本户口本上。但这次出题者和解谜者的身份被调换,与以往大有不同,我知道我决不能输给他。

  那段时间我几乎全身心都扑在了他留下的一堆大大的问号上,推掉手边一大堆工作,对外界的声音闭耳塞听,偶尔配合警方调查提供没什么用处的线索。新一走的时候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只有几天来他异常的举动和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我知道他不是无缘无故离开的,我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柯南的问题,让你们不再有受到任何伤害的可能,他把自己当成了诱饵,独自和所谓组织残党对抗了。

  但是名侦探这种生物啊,又是很奇妙的呢。自从黑衣组织事件落幕,他屡次被人教训个人英雄主义后再也没有做过这么冲动而不成熟的事,更何况他现在有了家庭,有了爱人和孩子。他更不会。

  我知道这其中有蹊跷,新一必定准备了足够的后手,他信任我,相信我能在这片迷雾中找到被他藏起来的真相。这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单枪匹马的独斗,但实际上,他后面还站着我们。

  我反反复复咀嚼了自那以后起新一说的每句话,在思维宫殿里循环回放几天来所有的场景,将我们的卧室都上下里外搜查了三番五次。我也曾在心底怀疑是不是名侦探的无药可救的好胜心又在此时发作,好不容易把七零八落的线索逐渐化零为整,在揭晓谜底的临门一脚上,整个探索过程竟因区区最后一块拼图的缺失而戛然中止。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坐在家里的办公桌前盯着解出的代码皱眉,距离新一失踪已快到一个星期,刚打过来的某位日本公安的电话依旧报告的是毫无进展的日常,我的眉头越皱越深,对着那一行白底黑字发呆。在经历了几轮转换破译后,总算到了最后一步,得出的数字留下四位,我确定其中两个是41,是邂逅纪念日,但剩下的两位无论如何也没有头绪。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计算能力。

  对于答案的迫切和几天熬夜未眠的黑眼圈使得内心更加焦躁,我抓狂地揉着自己本就不整的头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视线里突然闯入一朵淡淡的康乃馨。

  我惊奇地抬起头,看见是你嘴角噙着笑。你说,爸爸,歇会儿吧,吃点甜点放松一下。

  说话的时候你轻轻碰了一下身边的小柯,后者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包装过度的巧克力慕斯。

  是柯南自己说想要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哦,你小声说,敢说不好吃的话我就告状到怪盗杀手的名侦探去。

  我突然就融化了,没有抑制住自己想要蹲下来狠狠地抱住你们的冲动。

  新一相信我,而我相信新一。我嘴上这么回答,但依然有自己的顾虑。我毕竟不是侦探,对于推理和解密没有足够的自信,面对无穷的思维迷宫一度陷入自我怀疑的深渊。我小心翼翼地填下每一个换算的数字和符号,每一个步骤都至少验算过五次,因为唯有失败的后果是我绝对无法承受的,只有靠着这份恐惧,我才能强迫自己摆出游刃有余的样子,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空落落的房间和身边冰冷的床铺无时不刻都在提醒我,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这种巨大的压力可能已经快把我逼得处于崩溃边缘,你曾说过那几天我的脸色十分憔悴而可怖,恐惧令我血液结冰,但这股温暖让我找回了丢失已久的知觉。对着你那张笑起来如阳光般浓烈的面容,我甚至需要一番努力,才能控制住没有丢人地直接对着你们哭出来。

  我万分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自己哄人的常用伎俩安慰到,但此刻内心的确是被温暖地融化开来,与此同时,也化开了最后一个谜题。我忽然想起那天新一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他信任的是你们,并非只是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们。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句话恐怕并非表面上看起来地那么简单,我愣怔一瞬,等不及找到草稿纸和笔就开始飞速心算起来——最后一块拼图被完美地拼接上去,大功告成,缺少的密码是61。

  这个事件最后在悄无声息中落下帷幕,没有任何媒体的记录和报道,他们甚至不知道关东侦探失踪的事情,亲人朋友也只一句出差带过,这熟悉的套路甚至连宫野、服部一干人也没有放过,注视它的始终只有寥寥几双眼睛。官方对你们的说辞可能更过分一点,因为公安企图将你们对于一位父亲失踪的事情完全蒙在鼓里。但我想你大概已经略略猜到了什么。或者你和柯南早就互通有无,获得完整情报后推理出接近的真相。毕竟事件发生到最后,你们两个都没有显露出惊讶的神色。新一最后却为此得到了一个不短的假期,我向他索求持续一星期高强度工作的报酬,他却翻了个白眼,严肃地批评我说,平常自认第一聪明的家伙竟然花了七天时间才解出暗号,还差点半途而废,没恒心没毅力不思考,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讨要奖励。

  不过补偿还是有的。辛苦了,他说。口是心非的侦探在某些少儿不宜的场景里才肯身体力行表达这句话的诚意。

  这家伙比较过分的是,他竟然在这之后每天都会接送小柯上学,顺路还会带两份甜点,一份给你一份在路上就被你弟吃完了,没有我的份。我气鼓鼓的抗议惨遭全家人的无视,最后只好安慰自己名侦探偏心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我是个有着大肚量的成年人,不能和小孩子计较。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每次你都只尝了几口就以减肥为由把剩下的甜食推给我,瞒着新一的那种。虽然我纳闷了很久,我无论怎么逍遥都不见体重上升,为什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易胖体质的亲生女儿。

  我相信那段时光是我们共同最快乐的回忆。从来没有这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家人能呆在一起这么久过。新一主动接下了几乎所有的接送,就算你万分无奈地一再表明你已经上中学,完全可以自己坐公交回家,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从柯南的小学千里迢迢赶过来,也被你这位某方面过保护的父亲坚定否决。黑羽魔术师的厨艺秀一连耍了好几天,每天做完饭就等亲爱的伴侣和孩子归来,餐桌上的话题也源源不断,这样平静而充满欢声笑语的日常令我们都放松了警惕,以为黑暗已经远去,我们终于能摆脱提心吊胆的日子,迎来光明。

  我忘了自己是个奇术师,忘记了那句话,我们所度过的每个平凡的日常,也许就是连续发生的奇迹*。

  这个早晨和这其他许多早晨没有什么不同,你和往常一样伸了个懒腰就从床上起来,刷牙洗脸后回来爬到上铺掀开小柯的被子,在弟弟开始发起床气前,一溜烟跑去吃早饭,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时,看见新一叼着一只面包在餐桌边翻阅昨天新闻,外面可能有些冷,厨房的窗户上还凝结了一层水雾。

  这依旧是属于我们一家四口的、阳光明媚的温柔早晨,在你喝完牛奶后,新一就起身准备送你去学校,你出去的时候还很开心,跟我和小柯约定下午再见。当我转身把餐具都收拾回厨房的泔水池时,就看见写在结霜的窗台上的那条留言,我笑了一下。

  只有三个字,我爱你。

  在你走后差不多两个多小时,我的手机上收到红子给我发的一条消息。我点进去看了一眼,是魔女大人给我转发的一条新闻,一所学校发生了枪击事件。

  虽然我当时整个人都愣怔了一下,但没有多想,只感慨了一声近来犯罪分子愈发猖狂,遗憾地想着估计没过几天家里的另一位又要被差去拯救世界了。新闻里没有明确指出是在哪个地方的哪所学校,我完全没有联想到某个在我眼中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然后,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打过来的是青子。

  快斗!她电话里似乎有一股说不上的急切,你听说了吗,我们附近好像有所中学有人中弹了?

  紧接着没过多久,我身边几乎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开始嗡嗡作响,要么就是发出尖锐的忙音,要么就在疯狂的振动,熟人或其他亲朋好友各种各种问候和询问来自四面八方涌来,灌进我的脑海中,刺的我耳膜生疼。我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听到在一群电音中显得与众不同的铃声,连忙接起,我深吸一口气,然后新一火急火燎的声音就撞破屏幕直接冲了出来:

  快斗!快点来学校!

  我不知道去的路上我到底闯了多少个红灯,一边又恨自己不会日本公安的飙车技术,抵达的时候我看见门口已经围堵了许多群众,我在离学校还有几步远的距离停车下,立刻就被一个警官拦住了。他认出了我,给我带了路,我看到了眼圈红红的新一,以及一个小小的医用车间。

  我没有想到意外会来的这么措不及防,我以为所谓生命的落幕至少会有夕照缓缓下坠的美感和壮烈。但事实上这只是像我们常处于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的状态下的人产生出的错觉,很多时候事实都是这样,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它就已经发生了。

  他们说你失血过多,刚输了血做了急救处理,但还在岌岌可危的状态。你刚醒,我们就被允许与你见面。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大概是他们认为,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痛恨此刻我大脑的敏锐,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我努力在面对你的时候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扑克脸早已碎了一地,只近乎乞求般拼命地说,没事的,没事的。

  几个人挤在狭窄的空间里,并不充足的光线下你的面孔毫无血色,你苍白的嘴唇在看见我们的时候颤动了一下,最终只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

  对不起。你说。

  有什么抱歉的,宝贝。听到你这样说,我的心都碎了。

  谢谢你们,我……真的很幸运……能……成为你们的孩子,成为……小柯的姐……姐……

  我真的好爱你们。

  我们曾经创造出过无数奇迹,但再多的强运也无法扭转既定的命运,最后到底是在急救路上还是ICU里发生的已经不重要了,结局,都是一样的。

  我感到胃里翻江倒海,我的肠子扭成一团,天花板上熄灭的灯将现实钉穿了我的心脏,疼得我有种血肉骨骼要在这铺天盖地的痛苦中融化的感觉。我像溺水的人抱着救命的浮木一般在心里偷偷藏起几个自欺欺人的想法,比如,我还没有看到你的尸体,这是个误会,是个恶作剧,在我走向那条狭长漆黑的走廊尽头,掀开那层白花花的布料之前,你会突然跳下来,用最欠揍的言语告诉我们这是你又一个恶劣极致的玩笑。

  但我深刻感觉到了,我的一部分心脏已经被永远杀死了。我对着汩汩流淌的大片大片的血感到恶心,抑制不住地想要干呕,ICU上亮起的红灯刺痛双目。手上传来的另一个人的体温,清冽冷静的声音中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和哀求。我们都没有准备好面对亲人的血,纵使我们曾千万次与死亡擦身而过。我们必须依靠彼此的温度和存在的证明才能保证自己不在那一刻就彻底崩溃。

  我们都知道你就是这么一个勇敢的孩子。如果你不是那么勇敢,我可能在你八岁的时候还要每天晚上为我的小公主唱摇篮曲,如果你不是那么勇敢,或许我还能在你十七岁生日前补上我答应过的月亮的魔术,如果你真的没有那么勇敢,也许我们还能一起,为小柯在下一个生日蛋糕上点燃同样的八根蜡烛。

  而我甚至也能够没有拥有你的那份勇敢,在一切发生后对一个小孩谈论死亡。纵使他的理解力超出一般的孩子,他也不是真正的见过无数鲜血和案件的十七岁少年。

  我们并不后悔当时为你特训了这么久的事,尽管我和新一都曾多次幻想,如果你并不会所谓防身的空手道或者合气道,是不是就不会在那个时候热血上头英雄主义。但事实上假设没有任何意义。你从小就遗传了我们两个人的基因,兰说你就算只有她腰那么高,也会浑身破绽却无所畏惧地冲上去,哪怕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毫不在乎。你学不会放弃,倔强得仿佛不会服输,没有道理。你在骨子里对所有事物都有跃跃欲试的冲动和热血,无论是对角落里脏兮兮的流浪儿伸出援助的手,还是在众人惊惶失措时挺身而出,面对黑洞洞的枪口。

  所以不管如何,你都会上前。

  第一声自动步枪的尖锐枪响回荡在走廊里时,你正在和那个被你吐槽多次的乌龟头班主任一起悄悄疏散同学,你帮助大家稳定情绪,协助老师警惕枪声,在歹徒持枪冲进教室的那一刻,你的冷静在一众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兀。

  即使匪徒拿着枪指着老师作为人质和警方对峙,场面陷入僵局的时候,你也依旧挂着许是向我偷学的poker face,挂着毫无破绽的微笑,镇定,自信,就像真实看透一切的操纵者般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我甚至可以猜到你大概还用上了我和新一的身份来加大自己的筹码,最后一番言语谈判使得对方同意替换人质。没有人能确定在那交接的电光火石间发生了什么,也许是歹徒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可以处理,在这样的措手不及下对方还迅速做出了反应,也有可能只是运气不好慌乱之中枪走火伤到了你的腿,使你无法像往常一样灵活。你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负,而正是这种自大害了你。

  你的朋友说,即使浑身都是血,你还是直直挺立着与持枪的歹徒对峙,我不知道在争夺自动步枪的时候对方一口气又开了几枪,但最后这样的效果是十分显著的,枪手被迫停下,而你一直在声嘶力竭地拼命大喊,你让大家快跑,跑得越快越好。他们都照做了,在一连几声枪响划破天空后,教室里仅剩的最后几名惊恐万状的学生逃离成功,在你身上的鲜血从伤口上直流的时候,你们班的所有人终于获救*。

  也许在最后因为失血过多晕倒的时候你还会在心里腹诽几句,说还没有京极真叔叔的拳头疼呢。

  葬礼那天,我们只请了平常和你熟络的人,拒绝了任何媒体采访的请求。我觉得只要我不开口说那是你,在众人面前你还是隐约存在的,仿佛这样就能把它延后一点,你的死亡这一既定事实就不会那么强烈地刺痛我的神经。灰原拒绝出席葬礼,看到我们的时候青子的眼泪已经把毛利小姐的肩膀染湿了一大半。白马看着我一句话没有说,却分给了我一个气球。参加的人都有气球,这是红子的主意,在最后一铲泥土盖在了沉默的棺木上,这项令人窒息的仪式才终于要结束,大家松手放开绳线,气球悠悠向上飘浮,某位魔女无聊至极的咒语使它们汇聚成心形的形状,就像某颗飘向天空的心。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闭眼就是医院走廊尽头里那盏忽明忽暗的灯,像一只猛兽的眼睛,凝视着死亡的灯。我几乎无法饮食,胃部屡屡有翻江倒海之感,迫使我在吃完东西后就要冲到厕所把刚下咽的食物全部一丝不剩地重新吐出来。而几天过去,我还是会在好不容易得来的睡眠中被身边的异样的体温惊醒,发现侦探在我身边蜷缩成了一个胎儿的形状。膝盖被用力蜷到了胸口,将头埋在我的怀里止不住地流泪。

  我时常会想起那个该死的救世主论,那一定是我听过最荒谬的东西。这一切与我而言是一生的噩梦对于他来讲一定是还要加数十倍痛苦的折磨,在葬礼后新一一口气生了好几天病,高烧40℃把吓得我不轻。这期间病人神志不清乱七八糟说了许多胡话。可能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喃喃出如此自私的话语。

  不想要当英雄,不想要背负这么多人的生命,不想在媒体面前露面,被人歌颂成为甚至能不顾自己血肉自己至亲的救世主。所有的一切都在杀死他本身,每当他奉献给正义和真相的时间多一点,陪你的时间就少一点。倘若能一开始就不去成为站在那个地方的角色,大概就可以用尽余生的所有气力去爱你。

  所以我说,他确实烧的一塌糊涂。这家伙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而我一连几天都害怕面对小柯的眼睛。

  我最亲爱的孩子啊,为什么在我的思维殿堂里,在我的脑海中,一直近乎疯狂地不断回放着那一天,你第一次张开湛蓝色的双眼的那一幕呢。

  你张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们,不哭也不闹。

  仅仅是安静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那双晶莹透亮的眸子过滤了一切杂质,莹莹流光倒映出这个世界最纯净纯粹最天真的样子。我和新一都经历过太多人事,自认灵魂已被污浊得不堪入目,不敢直视这样的澄澈。我们都曾多次直面死亡,在刀山火海中舔舐鲜血,但唯有在那一刻,我确切感受到了生命。

  新一和我争论了很久,说潘多拉不是个吉利的名字,潘多拉打开了世间之恶,潘多拉之盒象征不该被开启之物,潘多拉之石是人人舍命追求的致命幻境,是不幸。

  而你来的时候明明就像个天使,怎么会是不幸呢。

  但潘多拉也同时代表了怪盗和侦探一切的开始嘛。我笑眯眯地说,一句话就让名侦探默默闭上了嘴。

  就像这个世界有罪恶,也有希望。

  再回忆起来觉得,其实你一直活得都不像个单纯的孩子。

  十几年的光阴,就仿佛一场经年大梦。

  我们的女孩最后被冠以潘多拉之名,但实际上我谁都没有告诉,我想要用这个名字的真正缘由。纪念是一方面,但,说起来很奇怪,我总隐隐有一种感觉,仿佛你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似乎从你睁开了那双眼开始,就看到了结局,就没有打算久留。

  是魔术师的直觉吗,与那颗宝石接触久了之后的错觉。

  就好像世间万物同质相吸,玫瑰适合诗歌月亮吸引海洋,而你在这世间轻轻闭上眼,属于梦。

  你生来就是为了做那样的人,打开魔盒,完成使命,归去来兮。

  新一应该捕捉到了我在表面下隐藏的千丝万缕,他知道我是个莫名缺乏安全感的人,最后叹了一口气,勉强接受。但我想他最终答应的缘由应该也是觉得,就算是真万一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我们会一起用尽全力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的。

  要问为什么的话……很显然,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啊。

  我无数次在心里想,要是知道你真的会这么早就走,我就会多陪陪你,多带你去看看这个世界了。 

  我想掩护你无休止地吃零食,想重操旧业从家里的图书馆偷来珍藏版的书籍,想要带你看看你最憧憬的大侦探先生是如何找出藏在阴影中的真相。我想努力看清那些所有的微小的可能性,那怕只是最细碎的日常,最混乱的结局。可是仿佛有一场雨隔着十万八千里在光阴深处落成了山川,模糊了我的眼睛。

  不会不耐烦,不会仅仅因为太累太忙,不会把工作作为借口。你所有的要求,你所有未完成的愿望和任性的过分的要求,我们都会实现。

  反正你也长不到会有蛀牙的年龄。

  所以你可不可以等一下再走,等一下,再等一下。

  我不敢面对小柯那双近乎和你一模一样的眼睛,我甚至不敢叫他,那是你取的名字。我到底如何告诉他,小柯再也没有那个会帮他挡风挡雨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了。

  我们都还想陪你长大。

  时间煎熬地裹挟着我们前进,我在新闻里看见媒体簇拥上前,拼命追问昔日日本警视厅的救世主,那个校园枪击事件的牺牲者传闻是否属实,我看见那双浅色的蓝色眸子中刹那间卷起惊涛骇浪,一瞬间又归于寂静。侦探对着镜头淡淡地说:没错,那是我的孩子。

  看啊,不亏是他。有个小声音在我心底说。他承认了你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事实证明,就算是在这种时刻,侦探也从来比某个只会逃避的人要勇敢的多。

  然后你就真正被人判定为死亡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新一直视着镜头说,谢谢这段时间里所有安慰我的朋友,以及最重要的,一直在我身边陪伴我一起面对这宛如地狱般一切的我的伴侣,谢谢你,我爱你。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她会永远留在我们心中。

  这么多天来,我始终未曾流泪,而在这一刻,心脏上的钝痛终于化成眼底的千回百转,落在滚烫的手心。

  那天晚上,我久违地给小柯讲了睡前故事,没有王子公主幸福的结局,我挑选了优美的王尔德童话。王尔德之所以美,大概正是因为故事里的破碎。巨人的花园把春天亲吻入天使的额角,把寂寞用雪花涂成白色;玫瑰花的花瓣被一片片剥落,尖锐的刺穿破了夜莺的心脏,柔软的泥土上,渗入娇艳的鲜血。悲剧是人世间美丽的破碎。我合上书本,看着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说,但就算是已经落到地里的枯萎的玫瑰花瓣,最终也能翻飞成心里的白色鸟群。

  你的姐姐会一直陪伴着你,虽然你看不见她了,但她一直在这里。

  我轻轻用食指碰了碰孩子的心脏的位置。

  只要你真挚地愿意相信。

  新一站在一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想起同样是这样一个夜晚,你的另一位父亲和我在透明的光线中拥吻,小窗边倾泻下一滩银色的月辉,暧昧的角落里落下细碎的吻痕。我问他,你想要个孩子吗?而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

  黑夜里闪来了白昼的微光,蝴蝶翅膀扇动的风暴经久之后无处安放,在故事开始的地方,我们手拉手,走进房间,做爱,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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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常》

  *参考《你一生的故事》

  *我一生有关熊孩子的噩梦,在我出去洗澡的时候来我家做客的小表弟把我的整本日记本撕了然后坐在纸屑堆里玩耍,看到案发现场我直接晕了过去。我没有新一那么宽宏大量,我把我表弟吊起来打了一顿。

  *是真实新闻,与真实情况有出入

  故事源于一个奇怪的梦,人生理想是看快新带孩子,最好还是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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